十年投千亿建设小城镇，苏州：城乡体系的“腰”更硬了
近日，苏州发布《“十四五”美丽城镇建设实施意见》，要求在2013年—2020年美丽城镇建设基础上，更深层次建设美丽城镇，到2025年，全市48个建制镇（不含城关镇）以及县级市（区）城区外的16个街道，全部建成“美丽宜居镇”，其中19个“重点中心镇”建成县域副中心和区域增长极。
小城镇居于城之尾、乡之首，在中心城市—县城—小城镇—农村体系中处于“腰部”位置。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各地美丽乡村建设风起云涌，城市更新力度也很大，为此还纷纷成立“美村办”和“（城市）更新办”，然而作为连接城市与乡村重要纽带的乡镇一级，投入相对不足、发展较慢。而在此期间，苏州却投入千亿元建设小城镇，成立美丽城镇建设领导小组，市长任组长，25个部门参与，办公室（“美镇办”）组织督办。
苏州为何如此重视小城镇建设整治，动因如何，效果又怎样？新华日报·交汇点记者进行了专题调研。
千亿投资，全市小城镇“脱胎换骨”
“苏州2013年起力推美丽城镇建设，根本动力是当时小城镇产业发展、人口集聚，乡镇原来的功能、环境、配套已不适应发展需要。如今更深层次推动，要让小城镇更高质量发展，成为城乡发展战略支撑。”苏州市住建局村镇处处长马吉说。
在苏州市“美镇办”带领下，记者一路探看各镇建设项目。“这是我们新建的体育公园，原是一片水洼地，改建公园后栽了荷花，岸边辟出五人制球场，一到晚上乌泱泱的人。”常熟市梅李镇人大副主任仲建东说 ，这片“体育公园”周边分布保障房、商品房和工业集中区，俨然新镇区的“中心公园”。
像体育公园这样，梅李“美镇”建设中新建了五六个公园，居民步行300米就能到达一处。仲建东介绍，梅李依托特钢和经编产业集聚了14万人口，环境基础设施建设却没跟上，镇里把居民反映最强烈、受益最直接问题作为“优先事项”，10年间花了40亿元建设整治，“六纵六横”道路框架拉开，穿镇而过的“母亲河”常浒河关停码头堆场、拆除临水违章，如今是“一条大河波浪宽，水清街美惹人醉”，恒丰商业街引进各地特色餐饮，晚上11点还灯火通明……“车好开了，水变清了，环境美了，人气旺了！”退休老干部周浩忠说。
陆家镇是昆山面积最小的镇，却拥有好孩子集团和医美、机器人两个产业园。利用苏州轨交S1贯通和吴淞江科创带交汇优势，镇区大刀阔斧改造，投资66亿元对轨道站点TOD开发。“这里是陆家未来的CBD，集滨水风景和商业商务于一体，将成为小镇10多万居民的休闲购物中心。”陆家建设局副局长张金陵说。
木渎是吴中工业商贸大镇，常住人口40万，户籍人口才10万。“车览”木渎，高楼、酒店、商业街栉比鳞次、目不暇给，记者被拉到天平上脚下的天平中学。“将近30万‘新木渎人’涌进来了，社会事业要赶紧跟上。这所初中刚建成，16轨48班，秋季可招生2400名，漂亮吧！”镇建设局副局长史憬介绍，“美镇”建设以来，镇里投资15亿元新改扩建学校24处，投入80亿元整治“两山（灵岩山与天平山）一镇（木渎镇）”，天平山原采石断崖消险后雕刻为“寿桃山”，花岗岩材质在阳光下金光闪闪，塘口积水改造为“寿桃湖”，成为木渎地标景点。
吴江区盛泽镇拥有恒力、盛虹两家世界500强，城建“手笔”一点不亚于许多城市：会展中心、图书馆、青少年活动中心一应俱全，百米宽运河公园绵延3公里，商业综合体设置了大型儿童乐园、天空泳池、屋顶花园，眼下又引进了17万平方米综合体项目打造城市“新封面”……镇建设局副局长何长江笑说，盛泽打出丝绸古镇、纺织名城、时尚之都“三张名片”，可外地人来盛泽，“城”和“都”的气象满眼都是，“镇”的味道要到老街去找。
苏州市“美镇办”统计，从2013年到2020年，苏州小城镇累计完成各类投资7300个，投资总额超900亿元，惠及常住人口300余万人。这一工作延续至今，苏州在美镇建设中投入已超千亿元。
提升功能，江南古镇文化不能丢
中国中小城市发展指数研究院公布的2021年全国千强镇排名中，苏州板块再度“霸榜”，昆山市玉山镇、花桥镇，张家港杨舍镇、金港镇，吴江盛泽镇、同里镇进入前十，48个建制镇中22个进入全国百强，展现了苏州小城镇的整体实力。
“产业发展是立镇之本，这样人口才能沉淀下来，苏州小城镇人口均值已达8万。”苏州科技大学乡村振兴研究院院长袁中金说，作为“苏南模式”发源地，苏州小城镇无论是在历史上乡镇工业发展，还是当今苏州“世界工业城市”塑造，都是重要支撑。如今多数城镇形成“一镇一特”主导产业，比如盛泽的纺织、梅李的特钢、陆家的童车、花桥的商务等，都成为小镇支柱，许多世界500强、中国500强就落在小镇上。这成为小城镇发展的基础，同时对小城镇建设提出新的要求。
为此，苏州市2013年启动美丽城镇建设，以此改善人居环境质量，提升城镇综合品质，促进小城镇提质增效。市级成立美丽城镇建设领导小组，把美镇建设列入“美丽苏州”和城乡高质量发展重要实施内容，统筹“人地钱”要素保障，市财政安排资金对美镇建设以奖代补。市“美镇办”组织协调和督查考核，实施月报告、季检查、年考核，将居民群众满意度作为督查考核依据。
“建设整治主要围绕基础设施建设、公共服务配套和产业园区调整展开”，马吉介绍说，这番建设整治不是“缝缝补补”，不是“涂脂抹粉”，而是脱胎换骨、形神兼备，要从根本上改善环境面貌、提升功能品质。
譬如基础设施建设中，断头路打通，黑臭水体得到整治，污水覆盖率都在95%以上，公园绿地成为小镇标配，花桥镇建了20多个公园，城市绿化率达40%。公共服务配套上，教育、医疗等“短板”补齐、功能升级，梅李创成常熟首家乡镇二乙医院，盛泽形成1所高中、4所初中、7所民工子弟学校办学格局，盛泽医院创成三乙医院后，又投资5亿元冲刺“三甲”。工业楼宇和总部研发楼纷纷开建，以低效用地开发推动产业结构调整，木渎镇新建工业楼宇容积率都在2以上，辛庄镇关停600家“低散乱”企业，200家散落各村企业搬迁到工业集中区。
给小城镇注入现代城市功能的同时，江南古镇文化不能丢。木渎、盛泽、梅李等既是产业重镇，又是历史文化名镇，古镇、老街修旧如旧，人气很旺。高新区运河边的浒墅关镇有“江南要冲地，吴中活码头”之称，改造中特意保留5栋民国建筑，将1926年建的大有蚕种场平移过来，建成集文博、书院、工业遗址等为一体的历史街区。“我们既要让江南小城镇美得有温度、有质感，又要美得有形态、有韵味。”浒墅关经开区建设局杨润说。
脱颖而出，聚力建设19个“县域副中心”
持续十年的苏州美丽城镇建设，根本改善了小城镇的环境品质和承载能力，不但让数百万小城镇居民住有宜居，产镇融合发展，不少城镇功能提升、活力满满，丰富了苏州城镇体系。
盛泽到吴江36公里，服务人口40万，已不亚于一般县城区人口，是吴江两大主城区之一。吴江区委常委、副区长、盛泽镇党委书记沈春荣说，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盛泽依靠产业驱动城市发展，工业化、城镇化却未能协同并进，必须以片区化组团建设推进产城融合。为此规划了老城、新城、市场、工业、高铁枢纽五大片区，商务商贸、教育医疗、文体会展、历史街区均定位高品质和高能级，要让盛泽成为吴江南部的“美丽小城市”和周边乡镇、农村的“中心城镇”。
苏州鼓励重点中心镇从“美丽宜居镇”中脱颖而出，增加高质量基础设施和高品质服务设施供给。袁中金认为，苏州19个重点中心镇中，距离上海较近的花桥，苏州城郊的木渎、浒墅关事实上成为中心城市的卫星镇，距县城较远的盛泽、浏河、凤凰等，有条件发展县域副中心城市。
2013年，国内首条跨省地铁——上海轨交11号线花桥段开通，每天六七万上班族两地通勤，花桥成为对接上海的“桥头堡”。9年下来，花桥开发商务楼宇百余幢，人口扩至30万，每年引进大学生超1万。“我们是商务新城，又是青年城市。”花桥建设局副局长王祯说，花桥的博览中心、中央公园、国际学校均定位时尚现代、青春活力。随着苏州S1线贯通，花桥将成为上海、苏州的“交汇点”，眼下正在轨交花桥站建设中央活力核心区，推动花桥成为沪苏昆城市会客厅。
“地处苏州城西南郊，两条轨道、高架连接主城，使木渎不仅是吴中的区域副中心，同时也是苏州的卫星镇。”木渎镇副镇长蒋勇说，木渎的山姆超市、凯马汽车城均为苏州“头部大市场”，去年的销售额分别为10亿元、93亿元，消费群有苏州城的，也有光福、胥口等周边镇的。看重木渎区位和潜力，各地地产商累计开发了62个楼盘，总面积700万平方米，疏散了苏州城大量人口。镇工业区总部产业园既是木渎制造业的“头部”，也“差异化”吸引区域性总部、研发机构入住。
一头承接中心城市辐射，一头服务周边镇村，使苏州众多“重点中心镇”成为城乡连接的关键节点，吸引农民进镇居住的同时，还整合村集体经济成立投发公司，开发工业载体、集宿楼、商业街，让农民分享城镇化红利。木渎镇12个村进镇安置，镇里成立木渎集团抱团发展，镇村两级资产238亿元，投入到城镇旧改、工商载体建设，去年集体创收9.48亿元，村级分红4.79亿元。昆山8个镇全部成立“镇村联合体”发展城镇经济，其中张浦镇22个村共同出资成立“强村公司”，建设标厂、出租商铺、开发公寓，注册资金3.5亿元。
苏州经验：小城镇是新型城镇化战略支撑
“苏州持续十年的‘美镇建设’表明，小城镇作为城乡连接纽带和城镇化关键节点，在新型城镇化、乡村振兴等国家战略中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在疏解大城市功能、产城融合发展、区域一体化发展等领域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袁中金说，“小城镇大战略”不仅没过时，而且得到充分验证。
袁中金介绍，在苏州城乡“大棋盘”中，小城镇集中了1/3的人口、实现了1/4的财政收入，贡献了将近30%的经济产值。作为“全球工业第一市”和江苏人口最多设区市，苏州城乡协调发展、美美与共，产业梯级分工、强链补链，小城镇功不可没。
“小城镇强，则区域经济强；区域经济强，支撑发展的底部基础要坚实。”省规划设计集团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院长、省城市规划研究会小城镇规划设计专委会副主任委员兼秘书长赵毅说，在中心城市—县城—小城镇—农村这个城乡链条中，小城镇居于“腰部”位置，向上承接中心城市辐射，向下服务广大乡村，人要是“闪了腰”就直不起来，城乡体系中小城镇这个“腰杆子”也要硬起来。
赵毅介绍，江苏城镇化率已接近74%，全省形成了“以都市圈和中心城市为主导、县城为载体、小城镇为基础”的城镇体系，但省内各区域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现象仍然明显，要素集聚、空间效益以及对乡村的辐射作用差距很大。尤其是近年来中心城市建设、美丽乡村建设力度很大，但城镇建设却有所滞缓，人居环境质量与经济社会发展不相适应。放大“苏州经验”，就是坚持工业化、城镇化双轮驱动，推进产城融合，强化小城镇发展对于城乡体系构建和新型城镇化的战略支撑作用。
“强化小城镇‘腰部支撑’，在整治提升载体功能的同时，还要进一步强镇扩权，进一步承接和疏解城市功能人口，更多吸引农业转移人口。”省发改委经济体制与改革处处长李君良分析，产业发展、人口集聚是小城镇发展的基础，从全国百强镇排名看，无锡、常州、苏中的许多小城镇都上了榜，都具备通过环境整治、功能提升呼应经济发展的条件。另外南京等大城市的郊区城镇，也应利用区位和交通优势积聚人气、疏解大城市功能，建设郊区新城，这对于破解“大城市病”、完善城镇布局大有裨益。
长三角一体化和区域经济一体化，给小城镇发展带来新机遇。对此赵毅提醒说，小城镇建设既要赶乘都市圈、城市带发展的“东风”，也要谨防大城市虹吸的“旋风”，办法是分类引导、特色发展，引导小城镇发展“一镇一品”、特色产业的同时，营造“小而美”“特而精”的人居环境，保护好水乡风貌、历史街区，引导城市人口到小城镇工作、生活、休闲，形成小城镇对大城市的反磁力。